他抓起放在床頭的水瓢,咕咚咕咚地灌,快喝完時,才模模糊糊感覺不對。
堂屋那邊傳來聲音。
窸窸窣窣,像是有人在走動。
「……豐登!」
他鼓足勇氣喊了一聲,沒有回應。
他慢慢起身,抓起一根破草叉,沖進堂屋。
堂屋里的人轉過身看向他,年嘉禾手猛地一抖,草叉掉落在地。
「……喜穗?」
3
喜穗是 10 年前逃難時經過年家村的。
年嘉禾對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還記憶猶新。那時她混在長長的逃難隊伍里,蓬頭垢面、衣衫襤褸。
事后證明,他的判斷是正確的——縣里的難民營不久就瘟疫橫行,死掉的人堆得比城墻還高。
喜穗就這樣在他家住了下來。
她家為躲避粵匪(即太平天國),舉家北上逃難,家人早已在途中四散分離,舉目無親,兩人就這樣搭伙過起了日子。
她是個沉默寡言、勤勞能干的女人,喜穗并不是她真名,那是年嘉禾的父母準備留給他妹妹用的,但兩老早早離世,這名他就挪給了她用。
兩人沒成過親,也沒要孩子。
年嘉禾一直覺得自己從未真正理解過這個每日同床共枕的女人,不知道她為何愛盯著榆樹發笑,也不知道她每晚為誰偷偷抹淚。
這份隔閡感一直持續到她死掉。
沒錯。
喜穗已經死了。
他親手埋的。
年嘉禾看著眼前的喜穗,下意識倒退兩步,喜穗見狀,向前邁了一步。
「嘉禾,你怎麼了?」
「你、你……」
「我怎麼了?」
「你是誰!你咋會在這?」
「喜穗」偏著頭笑了,臉上露出他再熟悉不過的兩個酒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