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歲的月橋坐在一樹梅花下飲茶,他從小愛穿黑色,確實也穿得好看,而那日見他一身黑色端坐樹下,我卻覺得像是索命鬼差一般。我木然走過去彎身將檀香奉給他,不發一言。
月橋問:「你不跪本王?你要是跪著開口求本王饒你一命,就不賜你死。」
我搖頭。命官是不能跪自己侍奉的天子的,祖宗禮法,命官是維系上蒼與天子的人,若是跪了天子,會折損他的命數。因此,自幼我就沒跪過月橋。也可能正因如此,他愛叫我去院子里跪著,不跪他,跪天。
月橋凝視我半晌,然后說:「竹扶,你為什麼不肯說話?你明明不是個啞巴。」
我也靜靜望著他。那一刻,我心里還是有怨懟的,面前這個人,他居然問我為什麼不肯說話。
我不吭聲的模樣最終激怒了月橋。他叫我褪去外袍,穿著中衣跪在冬日的東宮庭院里,旁邊跟著兩個宮女,每過一刻鐘便輪流往我身上澆水。水黏透衣衫,在隆冬里結成冰,化了又結、結了又化,月橋早已拂衣離去,我跪在冰雪里,牙齒凍得打顫,冷到極處身體深處反而泛出熱意,意識朦朧間眼前白茫茫一片,那瞬間我以為我真的要死了。
后來是月橋身邊的嬤嬤偷偷派人給師傅通風報信,然后師傅救下了我。
我醒來后看見師傅坐在我床邊,她輕輕撫摸著我的鬢角,平日里玉一樣冷冰冰的人好難得顯露出溫柔模樣。但她沒有怨月橋,也沒有安慰我,她只是默默無言地陪了我一會,然后起身走了。
那半個月,我難得不用去東宮隨侍,養好了身體之后依然沒人叫我過去。
我天真地想,或許從此我就不用去月橋身邊了,即使不當命官了,被貶為庶民,也比在月橋身邊每日擔驚受怕來得好。
但過了半個月,月橋卻親自找上門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