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一個字話音未落,我已經掏出袖劍朝他心口刺去,儲君慌忙躲開,于是那一劍只刺破他皮肉,并未傷及要害。他劫后余生,剛要發怒,身子一軟卻向旁邊倒去,臉色已經漲成紫紅色,干涸的嘴唇張著,掙扎了幾下也未能連字成句。
舌頭已經麻了。我想,這是毒發至深的征兆,誰也救不回來了。
「劍上涂了劇毒,沾上必死。」我撿起袖劍,扶著桌沿朝他走去,「香爐里也有毒——無論哪種,你今夜都走不出去。」
我看出他眼底的震驚與惶恐,握緊袖劍,這次我對準他心口用盡全身力氣刺了下去:「我方才說過,死也是有分量的。
他倒在血泊之中,臉已經腫脹,泛出死相。我的衣裙早已被他的血沾濕,手上也盡是黏膩溫熱的血。我又想起十一歲那年,月橋來占星臺找我,那夜月色如水,繁星滿天,我與小小的少年一同伏在軒窗邊,安靜的,悄然的。
等身下人死透了,我靠著僅剩的力氣扶著桌沿站起來,滿身滴血地往門外走。門被推開,外頭候著的宮人發出尖聲驚叫,落在臺邊布守的弓箭手立即搭弩放箭,穿破天際朝我刺來。
這一回,不再有人護著我躲過這箭雨,我一步一步在鋪天蓋地的箭雨中朝池塘走去,四肢百骸涌上巨痛,血滴落在我腳下,仿若開了一朵又一朵血色梅花。意識恍惚間我仿佛看到十五歲上元節,月橋與我在長安街上執傘挑燈漫行,那樣如玉的少年郎,長街燈籠映亮他的眉目,墨色鶴氅中令我心悸的一張臉。
我墜入池塘中,冰冷的池水涌進我的口鼻,身體變得輕飄飄的,我好像霎那間變成了被冰封在池底的一片殘葉,往上看是剔透的冰面、被拓下的蒼穹,冰面上倒映出一個少年的影子,他在繁星之中朝我走來,像一場夢啊。
像一場最好不要醒來的美夢。
-完-
關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