庭中月光,雪一樣鋪滿回廊。
我素來討厭下雪,北方的雪粗糙猛烈,打在臉上比刀刮還疼,滿手滿腳都是凍瘡。夜里只能和侯鉞擠在一起,兩個人緊緊貼著,用彼此體溫取暖。
流犯的床很小,侯鉞把我抱在懷里,他的大半個背露在外面,直到發現中衣上有血跡,我才發現他的背都被凍壞了,很難想象,背上也能長出凍瘡。
他硬是沒和我說過一次。
站在這片如雪的月色里,他背影沉寂鉛重。
直到他的親信出現跪在廊下,才讓他如雪覆蓋的幽瞳,恢復了幾分暖意。
「查到了嗎?」
「回稟世子爺,屬下跟隨世子妃身邊的丫鬟到了亂葬崗,看她劃花那具女尸的臉,又要將她碎尸,被屬下攔了下來。丫鬟心里有鬼,害怕得丟了尸體,自己逃了。」
「尸體呢?」侯鉞聲音發緊,仿佛有無形的線纏住了他的喉嚨。
我支離破碎,面目被毀的尸體擺在庭中。
純白的月光也蓋不住滿身污穢。
就我自己也不忍心看一眼。
他卻走了上去,仔仔細細查看,不放過一處細節。Уȥ
發抖的手,握住我垂下慘白的手指。
他仔細摩挲,仿佛我還活著,他摸到了我手指上凸出的厚繭。
我在邊塞挖過草藥,在結冰的赤峰河邊放過羊,干過所有最苦最累的活。
半夜的時候,見過侯鉞心疼地捧著我的手,嘴唇抿著,為我細致溫柔地涂藥。
他說等他回京城,會加倍還我,讓我過上最好的日子,這雙手不用再做任何事。
可我終究沒福氣,沒等來這一天。
身穿白衣的侯鉞,身形劇烈顫抖,仿佛地動山搖,站也站不住。
親信慌忙去扶他,卻被他推開:「滾!都滾,讓我靜一靜!」
他爬上小木床,和我尸體并排躺在一起。
世人都說,眼淚不能滴在已故者的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