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惡鬼。”
柏久話音剛落,大殿里外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,回過頭來,忽的化作面目猙獰的惡鬼呼嘯而來。惡鬼卻沒有攻擊他們,而是朝著嫦竹身前的瓶子奔去。
玉壺春瓶上浮現出無數張臉,痛呼著,扭曲著,身后的《窯工出窯圖》也頓時化作血淋淋一片。
上一刻還歡聲笑語的宴會瞬間撕扯掉溫情脈脈的面紗,陰風肆虐,惡鬼咆哮,宛如一場人間煉獄。
“我不是嫦竹……不,我是嫦竹……可這兒不是我的家,不是啊……”眼見著一切坍塌以后,嫦竹的頭開始痛了起來,她按著頭左右掙扎了一會兒,忽的抬頭死死盯著屏風上的那副畫,臉色大變。
她蒼白著臉,指尖朝著屏風輕輕撫了上去,潸然淚下。
7
那是數百年前的耀州,有著“十里窯場”之稱的耀州。
藥石山下,漆水河邊,水土豐茂的草原上盛產瓷土和高嶺土,窯工們正在熱火朝天地干活。一座座磚窯正在熱氣騰騰的火焰中燒制著,新的磚窯在不斷搭建著。時不時能聽見火焰的嗶啵作響,與窯工或輕或重的嘆息聲。
窯工們動作是爽利的,但是所有人臉上都是愁云密布,說話都心驚膽戰的,連素來喜愛玩鬧的小兒都躲在帳篷里不敢高聲言語。
嫦竹記得,這樣的日子,是從京城來的監官與道士到了之后才開始的。
嫦竹與阿爹是從天水過來的,與他們一道過來的,還有臨汝的窯工。一紙征調,窯工們便拖兒帶女背井離鄉,在漆水河邊落了腳。
公鴨嗓的監官拖著場場的調子告訴他們,纏綿病榻的天子做了一個夢,夢中神靈有諭示,只要用燒制出來的紅秞瓶祭天,死后便可靈魂不入鬼道,得以升天。
窯工們嘩然,數百年來,窯中燒制出來的只有白瓷青瓷,從來沒有聽說過紅瓷。紅是鮮血的顏色,在窯場是不吉與大兇的預兆,向來是所有窯工所避諱的,又如何能燒出這樣的顏色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