枯葉在灶里噼啪作響,沸騰的開水溢出鍋子,淌在血淋淋的灶臺上,四妹依然毫無反應,仿佛變成了一尊泥塑。
年嘉禾轉過身,慢慢走出四妹家。
過了幾秒,他聽見背后傳來撕心裂肺的凄嚎。
第二天,腐臭味順著風飄了過來,年嘉禾拄起棍走過去,推開灶房門,四妹倒在地上,沒了氣息。
他早已沒了挖坑的氣力,只得用茅草與破布給她草草蓋上。
當晚,對面還是響起了凌亂沉重的腳步聲,以及刻意壓低的說話聲。
年嘉禾知道那些人是在干什麼。
他沒有余力去制止。
大旱已經持續了兩年多。
第一年,就幾乎顆粒無收,連土豆都悶死在了地里,沒能搶出來一塊。縣里倒是早早發了賑災糧,可層層克扣下來,發到手上就只剩下一小袋摻了糠和沙的麥子,還不夠煮一鍋粥。
靠著存糧,年家村熬過了那個嚴酷的冬天,只走了幾個老人。
第二年開春,倒是下了幾場好雨,霧凇掛滿枝椏,頗具豐年瑞兆。可惜二月之后焦旱再至,麥苗還沒抽穗就死了十之八九。火上澆油的是蝗也來了,鋪天蓋地刮過去,將殘存的苗也吃得一干二凈。
賑災糧沒了,粥廠也沒人開了——別說是縣里,就連直隸都已經沒糧了。從那時開始,大饑荒便真正降臨了。
年嘉禾依然清楚地記得去年冬天的每個日夜——因為每天晚上,都至少會有一家傳出哭聲。
那就代表又死了一個。
到后來,連哭聲都變得低微而壓抑——怕人循著哭聲,翻進屋里搶尸體。
餓啊。
餓得人根本挪不動窩,說不出話,只能平地躺著,像數數一樣地進氣、出氣,像是給自己的命作倒數。